消失的奈良 9 - 公園

冒險之旅！好熟悉的一句話。
　　
快升四年級的那個夏天，有天下午你告訴我，隔天中午放學時間，到你校門口等我。

那天，你穿著和三十年後我女兒所穿的衣著差不多，只見你不停的用石頭在樹上刻字，很

多天後我才知道你把我的大名刻在樹上，外加大笨蛋三個字。
　　
　　「走！」

　　「？？？走去哪？」我還來不及思考時，你就拉著我的手往前走。總覺得我就像當年

被莫名其妙拉上軍車的叔叔伯伯們，走在一個不知道目的地的路上。

　　「冒險！」這就是你的個性。不知道長大後你有沒有改變，真怕有天你被人口販子騙

走，你還樂天的以為這是場冒險。如果你什麼都體會不到，看看三十七年後上映的電影《

美麗人生》。你就是故事中那個小孩，那個以為集中營一場遊戲的小孩。你應該不會這麼

天真吧！

　　「冒險！去哪冒險？」

　　「空軍基地！」

　　「空軍基地！你知道在哪嗎？」

　　「不知道！」

　　「不知道！那你怎麼去？」

　　「跟她們走就對了！」
　　
　　不知不覺，我們就已經在某一路隊後面，你就像電影裡中的偵信社，不停的在一群黑

壓壓的人頭中找尋你的目標，直到找到他，再死咬著不放。說實在的，你是不是又看了驚

悚大師希區考克，還是永遠○○七情報員的詹姆士龐德的電影，要不然你一路上為何搞的

這麼緊張兮兮。

　　其實，我一直很想告訴你，你跟著那個人，是坐再我後面三排的男同學。他是少數幾

個沒有去讀他們附近空軍附設小的拯民國小。聽說他們家離學校很遠，所以每天都是最後

一個才走進教室。也不知道是每天這樣走，訓練出一副好身體，每每被老師打時，他們吭

一聲都沒有。但是說到運動會就不能沒有他們這一天到晚訓練出來的好腳力。

　　那天，我終於體驗到他們家到底有多遠。也了解到，那天放學，他們為什麼會走走停

停，總是在我們開始要找不到他們的時候，靜悄悄的出現在我們面前，似乎怕我們就這樣

迷路在此，雖然我們很自以為帥氣的到處躲。

　　記得那時候學校附近並未有什麼開發，四周都是綠油油的一遍稻田。我們沿著田間小

路小心翼翼的跟著，深怕一個不小心就跟丟了。接著幾年附近隨著開發，田間小路便成產

業道路，旁邊隔著超大水溝，一步留意你就會噗通的掉下去，與裡面的魚蝦同樂。二十多

年後，沒護欄的水溝車禍頻傳。不久，水溝消失了，變成了一條寬廣的馬路。再不久，每

逢星期五的夜市移師到這條路上，一路延伸四五公里，熱鬧好一陣子。直到附近鄰人的抗

議，才移到別處發展。

　　沿著小路走到底，眼前出現了一個如棋盤似的村落，一間間的屋子像領好牌子似的整

齊排列，一分一豪也沒有偏差。相傳是昭和十一年，日本為了在虎尾建立飛行基地，將後

壁寮和竹圍仔附近的居民移到此地居住，取名為「新吉庄」。

　　又是一個不知道怎麼換算年代的昭和十一年，但無論會不會換算，老一輩的人都還記

得那天夜晚，日本兵沒有任何理由，只在庄頭庄尾做一記號，隔天就強迫搬遷。這跟三十

多年後，政府強迫要求中華商場，和十四十五號公園預定地的違建區人門，隔夜就得搬離

在此住上四五十年的屋子有什麼不同。這根本是土匪的行為，不是嗎？

那時候的房子有竹管草厝、磚屋、古笨亭，人們只好先作記號拆卸下來，搬遷後再拼溴回

去。只是後來，無論怎麼拼溴，都無法拼回當初有味道的古厝了。

「這可是他父親、爺爺那一代流傳下來的，沒想到一夜之間，什麼都沒了。」曾經歷過那

時代的爺爺奶奶們，眼淚泛著淚光的述說著，那段被遺忘的歷史。

　　躍過村莊，那滾滾的河流應聲而來，眼前豈不是當年耗資十年興建的嘉南大圳北幹線

嗎？再往前又是一整遍開闊的地，一片接著一片緊緊相鄰的農田，一眼望去，無邊無際。

從高空望下，就像似有人刻意要把這一大片的農地切割成一塊塊。



「數大」便是美，碧綠的山坡前幾千隻綿羊，挨成一片的雪絨，是美。一天的繁星，千萬

支閃亮的眼神，從無極的藍空中窺大地，是美……徐志摩《西湖記》


　　數大便是美啊！

　　走在筆直的田埂路上，一些正在插秧的農人，還不時抬頭看著這兩個闖入者。當你還

來不及體驗唐朝李紳「誰知盤中?」這首詩時，就被一旁的水牛給叫醒。不時發出哞哞哞

的叫聲，似乎正在叫你們趕快趕路；也似乎喚起那時候老一輩的人總是愛罵不讀書的小孩

，「不讀書，長大就去撿牛屎」。

　　當年，檢牛屎確實是個職業。四十年前，那個坐在水牛身上的牧童，如今已經成為告

誡世人的象徵，這應該是當年木雕大師黃土水先生在雕刻《水牛群像》時所料想不到的吧

！
　　突然來的涼風，吹在尚未結穗的稻葉上，發出一陣陣蕭颯颯的聲響。不知道幾千年前

，荊軻在易水一別所聽到的聲音，是不是也是這樣蕭颯颯。我們不停在搖擺中的稻葉中尋

找建國路隊的身影，深怕一個眨眼間，他們就這樣消失在稻海中。走了不知多久一樣的田

埂路；看了不知多少一樣的稻田，不遠處還不時傳來小火車載著滿滿的甘蔗駛過。最後終

於在茫茫稻海中，看到一個長方形石砌白底的站崗警哨站，外觀像極了日本軍人的帽子。

哨站就像萬綠叢中一點白似的，立在眼前。一個穿著軍服的士兵，站在哨口裡，透過兩側

的窗口窺探著外面，似乎身後村莊的生死存亡都依附在他的手中。

哨口後側，卻是與先前的景色全然不一樣。就像要踏入另一個世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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