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 《我們》讀後雜感 - 新莊

新莊市民
Gimo
2009.1.7

　　
　　這本書，幾乎是每個認識的人看過都說好看。


　　如果要說文字的精彩之處在於讓「讀者」也都成了作者
所寫的「我們」的話，那我想這本書對我而言更加特別之處
在於，那些密利安和阿溢相知乃至相互扶持所經過的一些地
方是我所熟悉的，而這些地方也夾帶著一些我生活的記憶。


　　俊興街在樂生療養院的對面不遠處，十二月三號我們被
抬之後，因為本人反抗力道可能對警察來說易如反掌就能解
決，因此並沒有被送到警備車上。剩下的人，在經過第二次
小小的衝突之後全數被趕出了院區之外。警察隊整個院區進
行了嚴密的封鎖。而撤出的人那時就一同往樂生對面巷子中
的一座小公園移動，並且重做集合。


　　那時候還不知道此處靠近俊興街的範圍（應該是說那時
我根本還沒看此書...)，只是單純地因為尿急想在附近找個
廁所。在四周的巷弄到處走動，遠遠地看到巷子尾端有個類
似廟宇的建築想要過去詢問。但卻被卡在三龍街旁邊的一條
排水溝前面無法往對面移動。現在回頭一看地圖，才知道那
對面就是俊興街所在的工業區(所屬樹林市，在新莊與樹林的
交界之處。)


三步一商家、五步一工廠，這是新莊過往發展的一大命
脈。然而，現在新莊的最大特色已經不是工廠了，取而代之
的是不斷上漲的地價以及一直說要規劃的「新莊副都心」。
也就是一波要將新莊改為像板橋那樣名為台北衛星城的新興
計畫。工業發展則已經有倒退的現象了，各家大廠在過去搬
遷走了不少家，《我們》一文描述的現象正類似新莊過往發
展的縮影，但即便如此，此地仍然有全台鄉鎮市最密集的工
廠所在，當時密集工業發展吸引而來的人，就是像是北上找
尋夢想的阿溢父母一樣，沒有太多的盤纏，憑著一身的勇氣
和肯吃苦的個性便在此定居下來。而因應當時廣大的北上人
口的，便是簡便的「泛厝仔」，這樣的房子在新莊的巷弄裡
仍然屹立著，只不過他的對面可能就是新一波房屋廣告的二
十層大樓等等，這是新莊新舊交雜的一大特色。「新」的這
一層面反映的是那種看到新莊改為新興現代衛星城所吸引來
的人與商機。但所謂的「舊」，也就是我所提到的阿溢的父
母和「泛厝仔」，其實也正是我母親當年在新莊味全工廠工
作的年紀，那是６０－７０年代的新，２１世紀的舊。


　　現在，新莊最為熱門，可以說是「最最最新莊」的熱門
話題，就是我所講的副都心計劃還有新莊捷運的開通，這是
多麼進步和方便的畫面？然而，說來弔詭的是，即便在過往
工廠最為蓬勃發展的時代，這裡打一開始就沒有「渴求開發」
和「渴望方便」的人所認為該有的條件。新莊也一直被拿來
與板橋相比，前者的發展一直都趕不及後者，為什麼呢？


　　要找遠因，可能是日人將縱貫鐵路路線從新莊移往板橋，
連帶地也對板橋做出了許多都市規劃之故，例如板橋火車站
周遭的六線大馬路。這是在新莊無論何處都找不到的規劃。
即使是在捷運開通之前，此地重要的幹道中正路就沒有太大，
塞車問題一直也都存在。


　　很有趣的是，也是在《我們》一書有提到的新莊老街，
其實在某個程度上應證了新莊狹小道路的特色。今日你若到
新莊老街（是個短小無新鮮貨的夜市，但卻這是個人文密度
很高洋溢古蹟的一條老街）走走，會發現古蹟廟宇都在你的
左側，而廟前總是有一塊空地，空地直直地接著一條巷子通
往河堤。


　　這並不是一件偶然的事情。冰冷的河堤外就是淡水河，
在那個「一府二鹿三新莊」（後來因為河港淤塞；常發生械
鬥疾病流行而被艋舺取代）的時代，河堤外是滿滿來交易的
戎克船，廟宇前方的空地正是承接著貨物上岸的熱鬧地帶。
而我剛剛所提到的狹小道路的特色，就隱藏在今天的夜市之
中，由於當時此地繁華常引海盜的覬覦，因此這一地帶的建
築巷弄都刻意弄得狹小、彎曲，為的便是在海盜上岸之後所
有民房都能一躍而變成為防守的要塞，而彎曲狹小的巷弄便
可發揮甕中捉鱉的妙用。


　　就好像新莊老街的這一特色一樣，新莊在某個程度上承
續的不是日治時期大塊大塊的都市計畫，而是清代之時就發
展而成的狹小巷弄。當然，在老街之外那些新開發的地方有
太多了，與我前兩段那些故事無關。一大部分，可能是因為
６０－７０年代湧入的人潮和工廠所導致的市區混亂。但無
論如何，這裡一直以來都是新舊交雜的地方。街道的狹小格
局反映的是都市的舊，街道之下正在挖通的捷運則被認為是
通往新世界的鎖鑰。新莊老街的萬善堂是舊，它的後數個街
區是全台最大的IKEA。不可復見的河港以及三級古蹟寺廟是
舊，而在日人的腳步踏上新莊之後，械鬥導致的瘟疫早已無
人所知，取而代之的是眾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漢生病」和療
養院，而樂生院舍當時又代表多麼現代化的冷冰冰的國家機
器。全部以今日的角度視之，樂生療養院卻也變為「舊」的
替死鬼，在犧牲了人權和尊嚴所換來的捷運而換來的，政府
以及地方民代劃出的大大大大餅和新新新新新莊，將會有多
麼地閃耀呢？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太多的故事會又在這新
舊交替之時因青黃不接而死去，哀哉。


其實就在上禮拜日，我才目睹到新莊老街外中正路上的
新莊肯德基將所有的桌椅及設備運走，隔日再經過時，正巧
看到油漆工人將最後鐵門上的KFC油漆抹除掉。蜜莉安和阿溢
當時學英文的地方也是這裡吧？太重回憶的我，一時之間無
法接受理當「最新」的速食店就這樣倒閉，並且埋葬掉我國
中放學後與同學在肯德基流連的太多青澀的記憶。由於樂生
被拆的巨大哀哉、周氏古厝被秒殺的錯愕，還有對照前二者
的這個人微小哀哉，有太多感觸因此寫下了此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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