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憶人 - 嘉義

親愛的爸媽:

一年多了，原諒女兒這麼久才回來探望你們，畢竟直到兩個月前，才剛拆下腳上
那固定用的鋼架，直到最近才能自己隨意移動，因此叔叔也才安心地讓我坐車回來看
看，他原本還不放心，說是要向公司請一天假，專門開車載我下來，我費了好大的勁
才勸退他。叔叔嬸嬸待我這樣好，怎麼好意思再多給他們增添麻煩呢。

出了車站，一台台的計程車在那排隊等生意，我選了一位面容慈善的大嬸，與她
尋問價錢，好便宜呀。在北部一率都是跳表計費，車資動輒兩三百塊起跳，尤其又聽
到大嬸豪爽地說：「算妳百五就好！」雖然不知道這價錢是不是真的有折扣，但卻多
了份親切。

車子經過了圓環噴水池，看著四周穿流不息的人車，這個被稱作民主的聖地，每
當大選前，各候選人總是召集了自己的支持者，分別佔據各路口，在圓環這匯集處來
個聲勢大車拼，雖然中都還是有柵欄與消防車隔開，但激情的選民總是能讓我那在附
近的補習班放一天假。還有那間數十年的雞肉飯，以前只要有外地的親朋好友來訪，
你們總會帶他們來品嚐一下，什麼才是真正的火雞肉飯。像我在外地，偶而想要回味
一下，端上來的總是一碗叫人失望的雞絲加滷汁，等會離開時我一定要買一份在車上
吃。

回到家，對面的李伯伯剛好在門口抽著煙，等著垃圾車，一看到我，露出了訝異
且驚喜的表情，我馬上向他點頭：「阿伯你好，真久沒看阿！」李伯伯頓時豁然一笑
：「原來是阿婷喔！我想說是誰咧？！阿哩現在住在拎阿叔那齁！安怎？過得有好無
？身體有卡爽快無？」我微笑著回答：「有啦！我的腳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現在底台
北過得真好，阿叔跟阿妗都真疼我。」李伯伯爽朗地說：「厚啦！阿有空要加返來走
走看看捏！哩先忙。」「嗯！謝謝啦。」我轉身進入屋內，一年多不見，李伯伯依然
那樣親切熱情，當初在我不知所措時，他也幫了我們不少忙。

屋內，所有的東西都是靜靜地待在他們原有的位置，房子內的時間彷彿凍結在你
們離去的那天，鞋架上的拖鞋、飲水機旁的水杯，爸爸的、媽媽的還有我的，既陌生
又熟悉，不過，一年多沒人居住，多少都積了些灰塵，要是被媽看到這種景象，一定
會按捺不住，妳常說：「家事家事，就是家裡的事。所以家中每個人都要幫忙。」「
吼唷！不是昨天才擦過嗎？」小時候的我總是不懂事的抱怨著。「昨日緩昨日，阿無
妳昨日已經有甲飯今日怎麼又要甲！」妳也總是這樣回復我。

桌子地板我已經擦過了，供桌上乾枯已久的花，也換成我在路樹下撿到的豔紫荊
，你們有聞到嗎？希望你們現在不管在那裡，最後都可以隨這花香回到故鄉，回到家
來。

打掃工作到一段落時，門口突然傳來敲門的聲音，「來啊！」我連忙起身應門，
開門一看，原來是隔壁的陳阿姨。「阿婷耶，真久沒看啊捏，我聽對面李仔講哩返來
呀，專工拿這咩來乎哩！」「謝謝阿姨。」我一看，兩捲餡料飽滿的春捲，內心忽然
一陣暖，是啊，每當到了這個時候，就是吃春捲的日子，這也是南部才有的特色。阿
姨一邊將春捲塞給我一邊說：「聽說，哩現在人底咧台北，阮建志也底咧那捏，哩那
有什麼需要幫忙耶，盡量打乎伊，免歹勢捏！」我不好意思地說：「好，我知，真正
謝謝捏！」不停點頭致意的我，心裡盡是感激。

之後，我聯絡了幾位同學，尋問大家的近況，人是否還在嘉義。到了傍晚，又將
這個家從頭到尾仔細地看過一遍，才叫了車，去到車站，畢竟嘉義到台北也是一段不
短的車程，若不早點出發，恐怕要大半夜才到得了。

一坐上火車，趁著車子尚未起動前，我猴急地拿起剛買的雞肉飯便當，準備好好
地回味一番。火車緩緩移動，我拿起筷子夾了一口，一邊咀嚼一邊望向窗外，漸去漸
遠的嘉義車站，就在這一刻，我忽然希望自己可以永遠待在這。在這一瞬間，我才真
切地感受到自己與這片土地的親情：熟悉的味道、親切的景色、濃厚的人情味，故鄉
就是這樣。但，阿爸、阿母，你們放心，阿婷已經大漢了，會獨立、很堅強的，只是
，拿在手中的雞肉飯，不自覺地越吃越鹹，越吃越鹹...。


不孝 婉婷 拜上

九十八年 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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