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老城未完的現代性 - 台北萬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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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今日的台北市地圖上套疊時間的刻度，西區的艋舺、大稻埕、大龍峒最早躍上台北歷史
的舞台，但如今熱鬧卻遠不如以往。

民國百年，展讀一頁台北，就從西區舊城讀起。

1999年7月21日凌晨，最後一班火車駛離萬華車站的地面鐵軌，被拋在後頭的台北西區只
剩一片黑暗，車站附近的大理街服飾商圈，時間彷彿停滯下來。

大理街服飾商圈最光明的時刻凍結在1990年代，範圍大致介於今莒光路、和平西路、環河
南路之間，店家節次鱗比地開，即使屈身在還未地下化的鐵道旁或樓梯口，生意也是源源
不絕。

「最顛峰的時候，有兩千多家批發同業，」艋舺服飾商圈促進會理事長洪文和一邊泡茶、
一邊瞇眼敘述舊時榮景。

那時候的大理街，農曆年前買衣服的人潮多到必須封街，兩兩對門的店家常為了爭奪地盤
而打架。

「以當時的國際市場而言，我們贏在服飾價格便宜、品質好、款式推陳出新的速度快，而
且工廠效率高，當天追加訂單，隔天就可出貨，」他說。

「貨源以台南、彰化鹿港為主，都是ＭＩＴ（台灣製造），除了內銷批發，還有來自菲律
賓、印尼、日本、美國、新加坡、馬來西亞及中東的外銷訂單。」

當時，大理街是全國唯一的成衣批發集散地，要買平價批發服飾，就只能去那裡。

幾年之後，東區快速發展，台北市鐵路地下化工程將調車廠遷至松山，部分長程對號列車
改以松山為起訖站、車次大增；加上附近道路拓寬完成，交通更為便利，位於信義區的「
五分埔」，才開始在台灣服飾批發史上占有一席之地。中國大陸崛起之後，即便大理街商
圈店家割喉俗賣，也拚不過大陸競爭對手低廉的生產成本。

歷史的舞台上沒有永遠的主角。台北捷運板南線1999年底開通後，服飾商圈也僅剩龍山寺
站後方附近的街區，店面減至六百多家。

洪文和感嘆時不我與：「即便走出車站就是商圈，整體大環境已經轉不回來了。」

「全世界的成衣市場結構都已改變，我們不期望商圈可以回到以前的盛況，但我們希望可
以hold住，不要讓它再往下掉，」他說。

西區的沒落不是一、兩天的事；更早的二十多年前，台北城市發展的巨輪就已朝東奔去。

但歷史又何嘗不溫柔。台北市政府於2000年起針對萬華、大同區推動都市再生計畫，歷經
馬英九與郝龍斌兩位市長，如今西區的樣貌已與20年前大不相同，而原已人聲稀落的邊城
，又找回了熱鬧。

市府擘劃的西區未來發展藍圖裡，萬華區、大同區在淡水河以東的商圈、古蹟周邊都被劃
為行人徒步區，動線連成一氣，希望藉由活絡商圈的景氣而達到活化歷史老街的目的。

空間上，這條動線串起了艋舺龍山寺、佛具街、服飾商圈、剝皮寮、清水巖祖師廟、西門
商圈、中山堂、大稻埕碼頭、迪化街、大龍峒保安宮、台北故事館等街區；年代上，跨越
民國、日治、清末三個統治階段，將台北城的時間縱深上溯至17世紀初，凸顯了台北現代
化軀殼背後的老靈魂味道。

老城舊事

18世紀中期，來自福建泉州的三邑（晉江、南安、惠安）移民定居淡水河岸的艋舺。這個
在平埔語裡意為「小船」的地名，兩百多年之後竟因一部同名電影而重新紅遍大街小巷。

三邑人將福建晉江安海龍山寺觀世音菩薩分靈移至台灣，集資興建艋舺龍山寺，1738年落
成之後，成為當地宗教與貿易的中心。

而因爭奪地盤與商業利益，三邑人與鄰近的泉州同鄉同安移民展開一場後人記為「頂下郊
拚」的械鬥。同安人戰敗，帶著他們信仰的神祉往北竄逃，最後落腳大稻埕、另建霞海城
隍廟。

艋舺仗著鄰近淡水河之便，最先成為台北的商業重鎮，但也因為日後河道淤塞，繁榮的景
況漸被大稻埕取代。

西區的古味來自古蹟建築本身，以及前人留下的生活紋理。以艋舺剝皮寮為例，頂下郊拚
之前，這裡即是三邑人與同安人聚落交接的地帶；名為剝皮，乃取「剝樹皮」之意，今人
可從命名之邏輯，想像艋舺曾為進口建材入港後的買賣集散地。

剝皮寮保有台北現存年代最為久遠的清代街區，歷經2003~2007年的修復，被原貌保存了
下來。曾經參與施工的年輕古蹟專家林大緯認為，剝皮寮的街屋並不華麗，建築本身還保
存著平民化的味道。

今廣州街與康定路交會處，昔日是剝皮寮裡販售煤炭的店家，三輪車伕稱它「土炭市」，
是大夥聚集聊天、休息的角落；渴了，就到附近的秀英茶室喝涼茶。

修復後的剝皮寮一部分規劃為鄉土教學園區，另一部分則當作文創展覽的場地，週末假日
特別吸引年輕遊客造訪。但與此同時，改妝後的老街又似乎逐漸脫離社區居民的生活脈絡
。

「很跳tone!」艋舺長大、並在大龍峒擔任古蹟解說義工的郭老師形容「新」剝皮寮處在
艋舺老舊社區空間裡的尷尬。

在地文史工作者高傳棋肯定剝皮寮歷史文化園區提高了艋舺的能見度、喚起了在地子弟對
艋舺的自信與認同，但也認為設計感十足的剝皮寮，恐難再現古早庶民生活的樣貌。他建
議應把青草茶、按摩等在地產業引進剝皮寮，進而賦予其「人的味道」。

舊形式、新內容？

大稻埕歷史老街是另一個保存、活化西區文化資產的例子。以集散南北貨、中藥材、布緞
聞名的迪化街，在市府舉辦年節活動、仲介出租攤位之下，近年有了「年貨大街」的封號
。

然而，迪化街並非只有一年一度的熱鬧大戲而已，透過容積移轉的方式，政府容許地主將
產權坪數賣給建商「易地開發」，街上的老房子多數確實已被保存下來。截至今年八月，
共有28棟迪化街店屋被登錄為歷史建築。

光復後曾為富商巨賈居住的迪化街，建有不少華麗的宅邸；巷道不長的街上，是許多知名
台灣商人的發跡地，高岡屋、光泉、義美、新光等企業都是在此開始拓展商業版圖。從歸
綏街至台北橋頭的北段，留有清代閩南式的建築樣貌，特色是紅色斜屋頂、式樣簡單的木
製門窗和亭仔腳；自南京西路起頭的南段及中段的街屋，則多為巴洛克式建築或現代洋樓
。

在古蹟保存相關法律闕如的1970年代，迪化街道路拓寬工程曾經引發學界反彈，1988年在
文史工作者與在地居民發起「我愛迪化街」運動、呼籲搶救傳統歷史聚落之下，老街保留
迄今。當前的課題是：如何活化？

市府都發局長丁育群表示，目前已有3個「都市再生前進基地計畫」（URS）進駐迪化街店
屋，一個供年輕設計者進駐開發文創，一個當作大稻埕故事工坊，第三個則作為大稻埕城
市書院。

類似的文化資產再利用方式，也在西門紅樓上演。

日本人用現代化的思維經營台灣，1895年進城後，對傳統市街的髒亂頭痛不已，遂於1908
年在城內蓋起由八角樓與十字形賣場組合而成的紅磚樓，是台灣第一棟公有市場建築，也
就是後來的西門紅樓。

因有紅樓，居台日人得以一解鄉愁，市場裡可買到日式糕餅、乾貨、炸物等家鄉的味道。

此外，日本人也把西化的休閒生活帶進台北，蓋起了一座座的電影院。光復後，台北人有
意無意延續了到西門町看電影的嗜好，而紅樓，也在1963年改名為紅樓戲院，1997年歇業
。

2002年，北市府以官辦民營方式委託紙風車文教基金會經營紅樓，並投入大筆經費將紅樓
整修、轉型成藝文表演場所；2007年9月則由台北文化基金會接手至今，重新塑造街區風
格，除原有的劇場之外，另開闢茶坊、精品區、創意市集等，擴大了新舊藝文交疊、激盪
的疆界與版塊。

台北市政府試圖翻轉城市軸線的最新策略，是賦予西區老城一個現代化的摩登地景──台
北車站專用區內正在計畫興建的「雙子星」。

此一由兩棟各74層與56層高樓組成的建築基地，將統攝「六鐵」（台鐵、高鐵、機場捷運
及三條市區捷運）共構及長途巴士轉運的功能，預計最快在2016年落成之後，將取代站前
新光摩天大樓，成為西區的新地標，與東區的「台北101」分庭抗禮。

根據設計團隊的規劃，一旦所有交通幹線交會於雙子星之下，台北火車站、市民大道與淡
水河堤之間將釋出大片土地，向西可連至西門町、艋舺，向北可串接大稻埕、大龍峒，而
西區目前雜亂的地景也可望獲得改善。

以雙子星為中心，市府描摹的新西區景象除了原有的老街、古蹟之外，還將包含大型展覽
中心、博物館、親水碼頭、休閒自行車道等。此外，以「門」為造型意象的雙子星，將會
成為台北人的「新國門」，辦理登機報到、行李托運、兌換外幣等，在雙子星裡即可一次
搞定。

目前還處於招標階段的雙子星，勢必還將引爆西區房地產價格戰，並牽動其他地段的房市
。

然而，建築學者提醒，當市民開始投資房地產，就成為與建商立場一致的利益共同體，反
而會扼殺對城市的想像。

擺盪在新、舊之間的台北西區，有其開發的侷限，卻也處處充滿發展的契機。民國百年回
顧西城的過去，因而對她的未來，有了更多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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