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地震，是另一種和平共處的開始 - 花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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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東的美麗眾所皆知，尤其那隨著四季流轉變換的繽紛花朵，更是讓人驚艷不已！

農曆年前在花蓮鳳榮農會遊客中心前巧遇的油菜花海，整片黃澄澄的亮眼吸睛，讓人不禁駐足拍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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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一個外地人，花東的美總是讓我印象深刻，無論是鬼斧神工的太魯閣峽谷、連綿碧綠的壯闊山巒、湛藍療癒的海天一線，都讓我迷戀到不願意離開，就此留在此地。

一開始從台北意外被調派到玉里工作時，曾經對花東的偏僻難以接受，當時我並不知道，數年後，我會選擇留在這個曾經難以接受的地方。

留在花蓮一段時間後，對地震的態度也慢慢轉變，從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最後的淡然處之，我早已習慣這裡時不時都會發生的地震，但這次2月6日的地震卻不一樣，不僅讓我深深驚嚇，心裏恐懼不安，夜夜害怕流淚，甚至還一度讓我思考是否離開這裡。

如今，地震過去尚未一個月，我卻對這次的災難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繼續留在花蓮的我，並沒有離開，繼續享受旅行、紀錄這裡的美，更對地震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


故事要從令人驚慌失措的那一夜講起。

2018年2月6日，就如同日常生活的一天結束，我早早便上床睡覺。

睡沒多久，地震發生，只感覺到一陣強烈的天搖地動，等地震一結束，我便驚慌失措的奔出家門，開著車到附近的空曠地方。

所有人都離開家中，待在戶外，不敢回家，鄰居緊抱著心愛的狗兒，呆站在路上，一臉驚慌，瀰漫在空中是一股緊繃的氣氛。

待在車中的我，則是無法控制地不斷發抖，寒冷的冬天裡，我的手心卻比天氣更冷，腦中一片空白，無法反應，無法冷靜，理智線全部斷裂。

即使到現在，我都還可以清晰回憶起，那天晚上全身發抖的感覺，那是一種非常驚恐的感受，無論事前我曾讀過多少地震的報導，看過多少相關的故事，都無法感同身受那身歷其境的感覺，以及當下那全然的無助。

地震剛發生時，我迫切希望可以知道最新消息，立刻打開廣播，上網搜尋，但通通沒有資訊，反倒是Facebook較為即時快速，手機裡不斷傳來許多驚悚畫面，高聳大樓倒下，馬路起伏隆起，樣樣觸目驚心。

我讓自己慢慢深呼吸，直到情緒平靜，手心漸漸暖和。

一度想回家收拾東西，但剛到家，瞬間又開始天搖地動，因此不敢逗留，立刻又回到車上。

如今回想起來，那時的情緒非常緊繃，無論待在家中是否真的有危險性，當下脆弱的心靈卻已經無法再承受更多的驚嚇。

在車上度過一晚，長夜漫漫，餘震不斷，睡睡醒醒之間，聽著廣播裡，一段段不清楚的災情訊息傳來，此時，在心中隱隱出現的問題是：

「我是否準備好迎接死亡？」
「若死亡來臨，我是否已經準備好了？」

曾經身為醫生的我，對死亡絕不陌生，因此，死亡這個議題，我早已在心中想過多次，但真正被強迫拉進，直接與死亡的可能性面對面，這真的是第一次。

無論在醫院裡看過了多少次死亡，無論接觸過多少具遺體，在這一刻我才驚訝地發現，我對死亡原來根本一點都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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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長無眠的夜晚終於過去，接下來卻是不平靜的開始。

餘震不斷襲來，讓情緒絲毫無法放鬆，每一次當心靈好不容易稍稍回復平靜，卻又被地震大力搖晃，晃掉了所有安穩的可能性，我彷彿面對著一個不定時炸彈，時時驚懼不安。

此時，家裡開始停水，正常的生活全盤被瓦解打亂。

電視開始24小時播放災情的最新消息，儘管知道這樣做對自己不好，卻忍不住打開電視，隨時關切地震的所有訊息，若受難者被救出，則非常驚喜，若受難者不幸死去，則哀傷不已。

即使自己根本不認識對方，只因為距離如此之近，只因為真的體驗到了那晚的天搖地動，對於災難就能感同身受。

整個花蓮瀰漫著一股哀傷緊繃焦慮的氛圍，這時，人與人之間的陪伴便成為災後最溫暖的支持。

居住在花蓮的朋友們不斷確認對方的狀況，對彼此述說當晚的恐懼經驗，互相撫慰著焦慮不安的心靈。

這樣緊密又難得的情感是未身歷其境的人無法輕易體會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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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後第一時間，家人便已得知我一切平安，但電視從不間斷的密集報導，卻仍讓遠在雲林的家人非常擔心，希望自己提早回家。

儘管心繫仍留在花蓮的朋友，以及未完成的工作，但此時，我最需要的是一個能夠安心的環境，讓緊繃焦慮的心靈舒緩，讓每個夜晚不再難以入眠，讓生活能夠回復正常。

踏上返家的旅程，火車緩緩駛離花蓮，當我在車上看著窗外的風景流逝，這一剎那，心中五味雜陳，非常難過。這是一個我深愛的地方，但此時我卻多麽渴望離開這裡，這是一種多麽矛盾的情緒。

離開花蓮，一抵達台北，我便深深驚訝於這裡的平靜氛圍，只不過隔了幾小時車程，這裡卻絲毫不見如花蓮般的緊繃，我不禁想：「為何你們會如此平靜？為何你們彷彿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回家後，家人如同往常接待我，毫無感受到我心中的焦慮與不安，而我，卻也無法對他們敘述這一段經歷，因為我知道未經歷過的人根本無法體會。

儘管身體已經離開花蓮，我的心卻彷彿無法離開，無法脫離地震的情境。

聽到過大的聲音時會有莫名的恐懼，明明沒有地震卻覺得地板在震動。我開始害怕夜晚，尤其是睡前關燈的時刻，無止盡的黑暗會讓我想到地震發生的那個片刻，這時，眼淚會靜靜地流下。

我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會慢慢過去，只是需要更多的時間讓情緒平靜，深呼吸，再慢慢吐氣，讓自己放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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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讓我焦慮，更讓我對許多事物產生疑惑，無止盡的問題向我排山倒海而來：

為什麼台灣這麼多的地震？
為什麼地震會讓這麼多人死亡？
為什麼是這個建物倒塌？

台灣的斷層在哪裡？
下次如果地震再發生，當下我該怎麼辦？
下次出去旅遊時，我該如何選擇安全的住宿地？


甚至是更深入的問題：

我可以盡量做足應對準備，但卻無法完全避免意外，若有一天意外來臨，我是否準備好面對死亡？
人人避談死亡，畏懼死亡，但死亡真的是不好的嗎？死亡是否是人生的另一段旅程？


許多的疑惑迫使我不斷的閱讀與思考，在這個過程中，我對許多事物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回顧過往歷史，地震是如此的頻繁，次次造成重大災害，許多正在活動的斷層已被觀測出來，但還有更多的斷層尚未被發現。只要還居住在台灣，人們就無法完全避免地震可能帶來的傷害，既然無法避開，重要的便是學會如何與地震和平相處。

這次，經過這個經驗後，我學到了許多，知道了災害可能發生的原因，以及如何注意住宅的安全，更了解台灣政策上的缺漏，以及花蓮觀光發展與安全住宅的衝突。更認識台灣，更認識地震，也更知道下次當我遇到同樣的事情時該如何因應。

花蓮有一間學校早已知道如何因應地震，經過921後，學校便充分加強校園建築的防震，並落實防震教育，面對地震時，孩子們的反應是無比的迅速確實。

害怕與焦慮隨著時間慢慢淡去，遺留下來的是更多的認識，更深沉的思考。

即使到現在，遇到地震時我還是會害怕，天災與死亡的威脅，也從來都不會完全消失，但我卻可以學習，學習與地震和平共處，學習更認真的活在當下，學習面對死亡。

農曆年節結束之後，我並沒有離開，回到花蓮，帶著安穩的心情回到這塊美麗的土地，繼續旅行，繼續紀錄著這裡的美，繼續做著自己深愛的事情。


關於「花蓮縣鳳榮地區農會遊客中心」：
地址：975花蓮縣鳳林鎮中正路二段472巷29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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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美焦慮》迷戀旅行的美，不美會焦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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